理查德·哈斯是美国外交关系协会名誉会长,Centerview Partners的高级顾问,以及纽约大学的杰出大学学者。他曾于2001年至2003年担任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主任,并担任小布什总统的北爱尔兰特别特使以及阿富汗未来事务协调员。他在project-syndicate的专栏文章写道,美国总统的政治遗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后续政府是否延续其政策。拜登的不幸不仅仅在于他的继任者可能是特朗普(而特朗普致力于推翻他的大部分国内和外交政策),而是特朗普的回归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拜登自身政策造成的结果。
所有美国总统都留下了褒贬不一的政治遗产。即使是最优秀的总统也会犯错,而最糟糕的总统也可能有一些正确的决定。
但拜登的政治遗产比大多数总统更加复杂,仅仅因为他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基本做对了,而在另一些重大问题上却基本做错了。
先说积极的一面。拜登执政期间,美国经济表现非常出色,远远超过其他国家。从新冠疫情后恢复,国内生产总值从2020年的约21万亿美元增长到2024年的超过29万亿美元。经济新增了超过1600万个工作岗位,失业率大幅下降。
同时,重要立法如《两党基础设施法案》《通胀削减法案》和《芯片与科学法案》获得通过,为基础设施改善、国内芯片生产和清洁能源发展提供了巨额资金支持。
但联邦支出的激增也带来了通货膨胀问题,四年间消费者价格上涨了大约20%。同时,这也导致财政赤字激增,到2024年底,美国政府债务增加了约7万亿美元,达到了36万亿美元。
在外交政策方面,拜登最大的成就是乌克兰问题。
尽管最终未能阻止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入侵,但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创造性地利用情报资源,向乌克兰和全世界发出了警告。此外,美国政府明智地选择了一种间接战略,美国和北约伙伴向乌克兰提供了自卫手段,同时避免了直接的军事介入,从而规避了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甚至核战争的风险。
这一政策总体上是成功的。
战争爆发近三年后,尽管俄乌军事实力和人口差距悬殊,但普京未能实现其目标。乌克兰成功地将俄罗斯军队拖入僵局,并保持了国家独立。
不过,这项政策并不完美。在向乌克兰提供先进武器系统或允许乌方以更有效方式使用这些武器时,拜登往往过于谨慎。此外,将这场战争描述为民主与威权力量之间的对抗,也妨碍了建立一个更大范围的国际联盟,来反对俄罗斯的侵略并支持制裁的努力。
拜登团队未能阐明可实现的战争目标。由于担心被指责出卖盟友和在侵略面前妥协,政府将决定权交给了乌克兰。而乌克兰直到2024年底仍坚持收复自2014年以来失去的所有领土。
尽管这一立场可以理解,但在军事上并不现实。让目标设定为无法实现的条件,反而给了反对援助乌克兰的势力以口实。
更全面的看,拜登在修复被特朗普第一任期破坏和削弱的联盟关系方面迈出了重要一步。他基本上用“盟友优先”取代了“美国优先”,为共同应对地区和全球挑战而吸纳盟友的重要战略优势。
在拜登任内,北约接纳了芬兰和瑞典,并持续推进现代化。同时,拜登宣布了与英国和澳大利亚的三边伙伴关系(AUKUS),还促成了日本和韩国之间的历史性和解(注,在拜登大力支持的总统尹锡悦被弹劾并被拘捕之际,日韩关系明显充满了不确定性)。
然而,在印太地区的其他地方,战略表现却乏善可陈。在对华政策方面,拜登保留了特朗普时期的进口关税,并实施了一系列与技术相关的出口管制。尽管恢复了对话,但并未阻止中国持续的军事扩张,也未能改变其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支持。同样,在与朝鲜的外交方面几乎没有新进展。朝鲜继续敌视美国利益,持续生产核武器和导弹,还向俄罗斯派遣部队协助克里姆林宫作战。
拜登政府区域战略中最明显的缺陷是经济政策。虽然宣布了“印太经济框架”,但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成果。美国也未加入任何区域贸易协定,导致中国稳固了其作为该地区经济中心的地位。
总体来看,自由贸易被保护主义政策取代,这些政策强调成本高昂的国内生产和“购买美国货”条款。
在阿富汗问题上,拜登实施了特朗普于2020年2月谈判并签署的协议,为塔利班接管政权铺平了道路。尽管可以有充分理由认为协议破坏了一个可负担且能遏制塔利班的现状,但拜登并未尝试修订。
在经过多年美国的资金支持和训练后,阿富汗军队在短短几天内崩溃,混乱的撤离中13名美军士兵遇难。
与此同时,搁置中东问题的努力在2023年10月7日破裂。哈马斯袭击了以色列,拜登在最初几天对以色列给予了适当支持,但几乎无条件的支持让美国在以色列随后在加沙的军事行动中显得软弱无力。这些军事行动导致数万平民死亡,并引发了人道主义危机。政府花费了大量时间试图促成以色列和哈马斯之间的停火,但双方都不愿意停战。
虽然中东地区现况看起来不差,但这与美国政策关系不大。更大程度上得益于以色列削弱了真主党、重创了哈马斯、摧毁了伊朗的防空和武器设施,以及叙利亚的巴沙尔·阿萨德被推翻。
这些变化本质原因在于伊朗的衰弱、俄罗斯的分心以及土耳其的机会主义行为。
拜登政府最大的失败是美国南部边境问题。从2021年到2024年,非法移民激增了大约800万人。政府最初试图在移民政策上与特朗普区分开来,但当其政策显然行不通时却反应迟缓。
拜登和民主党因此付出了沉重代价。民调显示,这对特朗普的连任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
此外,尽管支持率低且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他已不再适合继续执政,拜登仍决定竞选连任。这也为特朗普的胜利铺平了道路。如果拜登兑现自己早先承诺,作为一个过渡性人物选择只做一任总统,民主党本可以通过竞争性的提名程序,让候选人有时间制定政策议程并向选民展示自己。
虽然无法确定副总统哈里斯是否会胜出,但如果她成功,她将因为赢得提名并在过程中确立自己的公众形象,而成为一个更强有力的候选人。
总统的政治遗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继任政府是否延续其政策。拜登的不幸不仅在于他的继任者可能是特朗普,而特朗普致力于推翻他的大部分国内和外交政策。
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是拜登自己的结果。他最大的政治遗产可能就是缺乏真正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