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eryun Kang是一名驻首尔的记者和电影制作人。她在日经专栏中指出,虽然“四不运动”看起来激进甚至荒谬,但它的存在反映了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世界本身的荒谬性以及女性对现状的无助与抗争。
在特朗普就职仪式前夕,美国有相当多的年轻女性在网上发声,表示需要效仿韩国的“四不运动”,即拒绝婚姻、生育、约会和性行为。这种拒绝男性的激进宣言引发了许多美国人的嘲笑与质疑:这能达到什么目的?这样的选择如何可持续?这是不是文化挪用?
对于我来说,不论“四不运动”在哪里出现,都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声严峻警告。作为一名多年关注韩国女性主义运动的记者,这一韩国“文化产品”的无意出口既令人着迷又令人心碎。着迷的是文化的差异:非韩国女性如何将这一韩国概念当作自己的理念加以采纳并改造。心碎的是共性:每个“四不”倡导者的内心深处都有绝望、恐惧,以及尽管如此依然怀抱的一丝希望。
本质上,“四不运动”是一种求救信号。问题是,这些呼声能否被听到?
在美国,“四不运动”正在兴起,直接回应的是女性生育权面临的威胁,尤其是在特朗普可能再次当选的背景下。
“在我重新获得自己的权利之前,我不会让任何男人再碰我。”一名运动支持者告诉《卫报》。
另一人则对CNN表示,“四不”是在探讨一种“摆脱以男性为中心的生活”的可能性。
TikTok和其他网络平台成为主要战场,相关内容的视频浏览量已达到数百万。
在韩国,这场运动同样扎根于网络,尽管在主流媒体的“爆红时刻”早已是五年前的事情。当然,如今在美国的走红并未被韩国公众忽视。反应从“啊?这个老话题?”到更深入的文章不等,有些反思了“四不运动”在韩国的遗产。
“当政治和制度未能妥善应对针对女性的歧视和暴力时,‘四不’支持者不得不在个人生活领域采取行动。”文化评论家和女性主义研究者孙熙贞写道。
在韩国,“四不运动”一直是一个边缘化的运动,参与者并不多,她们有意将自己的私人生活视为对抗的政治行为。
这些实践者经常被与其他许多拒绝结婚和/或生育的年轻韩国人混为一谈。但后者的原因更多是经济上的,而非明显的女性主义和政治诉求。
韩国的“四不运动”起源并不像在美国那样明确。最早出现在2010年代中期的女性社区网络中。这是韩国女性主义的一个关键时期,当时年轻女性因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而联合起来:2016年,在首尔江南站附近,一名随机袭击的34岁男子刺杀了一位20多岁的年轻女性。
“我这么做是因为女人总是无视我。”这名男子 reportedly 这样说。但警方表示,这起事件并非仇视女性的犯罪,而是因为嫌犯有精神疾病。
许多二三十岁的朋友,记得这一时期是她们生活的转折点,并因这种想法而感到恐惧:这可能是任何女性的遭遇。所以她们去江南参加烛光守夜活动,并在社交媒体上发布鼓舞人心的话题标签。这一时期,许多年轻女性开始自我认同为女性主义者,作为对抗韩国社会中难以控制的力量的反应。
从这种共同的恐惧——以及对赋权的绝望尝试中,诞生了像“四不运动”这样的运动。
在江南事件后的几年里,女性主义似乎迎来了高光时刻。#MeToo运动迫使许多权势男性辞职。当时的总统候选人文在寅在2017年自称是女性主义者。2018年,创纪录数量的女性走上街头,抗议非法拍摄的“偷窥摄像头”视频。
在“四不运动”在主流媒体走红的同时,大量女性开始丢掉化妆品,剪掉长发,拒绝父权制的“美丽”压力,加入了“脱下束胸”的运动。
然后,反弹袭来。
以我的情况为例,我生活在首尔一个边缘的自由主义圈子里。我的社交圈是女权主义者的安全空间,我们经常交流关于普遍存在的厌女症和保守性别规范的愤怒情绪。
韩国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中性别工资差距最大的国家。女性在高级和管理岗位中的代表性几乎为零。无论是在个人还是公共领域,厌女的微侵害都已成常态。
在这个自由圈子之外,在韩国的大范围内,女性主义正逐渐成为一个被污名化的标签,被视为禁忌或一种“耻辱的标记”。
在最近的2022年总统选举中,现在已被弹劾的总统尹锡悦利用了年轻男性选民中的反女权情绪。这与上一届选举形成了鲜明对比。
像“四不运动”这样的女性主义运动,被许多人贴上了“极端”或“过于激进”的标签,被认为是社会的毒瘤。我几乎可以肯定,任何韩国“四不运动”支持者在公开场合都不会轻易表明自己的身份,因为担心受到激烈反对。
因此,当“四不运动”在美国获得如此多关注时,这种讽刺性显而易见。而在发源地韩国,女权主义者却面临越来越多的审查。
对女性权利的反击和威胁在世界各地依然无处不在。不幸的是,韩国和美国都有一个共同的现实:许多年轻男性觉得自己被迫害了。
在不了解宏观动态如何造成他们不稳定处境的情况下,他们将愤怒错误地指向女性和其他少数群体。
想想马斯克和尼克·富恩特斯(注,美国极右翼活动人士和喷子)这样的男性。在特朗普胜选后,这些男性主导的反击代表人物开始更加大声地发声。
富恩特斯最近发布了一条病毒式推文:“你的身体,我的选择,永远。”
《纽约客》很难受的指出,这可能成为性别倒退时代的定义口号。
“四不运动”对许多人来说可能看起来像是一个荒谬的措施。许多女性,包括我自己,仍然认可(好的、安全的)男性陪伴的价值。
但要理解为何“四不”今天存在并不难:我们生活的世界似乎更加荒谬。“四不运动”只是其症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