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很多年里,有个很受关注的名词叫“群租房”。
意思就是把一间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再隔成很多间小套房,里面基本只有一张床,甚至还是上下铺,洗手间等等都共用。
群租房为什么总受到人们关注?除了群租房总是发生安全事故和有各种安全隐患之外,还有就是群租房里的人群都比较特殊。
群租房的房价很便宜,基本只要几十甚至十几一晚上,但是生存环境也很恶劣,基本没有个人空间,每天晚上都得承受其他租客的各种声音。
能够忍受这样的条件在群租房长租的,基本都是社会底层辛苦奔波的普通人。
前段时间,有间整个房间只剩一个马桶的房子火了。
这套房间由楼梯下的空间改造而成,整个房子只能站得下一个人,进门就是洗手池厕所和淋浴区,跨过马桶后面的台阶,就是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也就一张宽不过1米的席子而已。
这样的生存条件,属于是连上吊的地方都没有。
讽刺的是,这套房子在发布的当天就被一个滴滴司机租出去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套房月租只要300块。
有人说,与其住这种房,甚至还不如住桥洞,起码更宽敞。为了省点房租,如此委屈自己大可不必,也丢不起这个人,开得起滴滴的,收入起码比流水线工人好,不止于此。
确实,这个可能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算不了什么。但有时候,这些极端得让人感到荒诞的事,才最让人看到一些现实的无奈。
前段时间在社交媒体上,还刷到了不少“共享床铺”的帖子。
这里并不是几年一度流行的类似太空舱那样的“共享床铺”,而是真的只跟别人共享一个床铺。
为什么呢?租金贵,房间小,都轮不上合租,只能共享。
一个14平的单间,能够共享的,只剩一个床铺了。
巧的是,这些共享床铺的帖子,大多数都是在上海,奇葩的马桶房,也出现在上海。
最早发布马桶房视频的是一个中介,他手头上还有很多这种奇葩房间,大的三四十平,每月租金三四千,小的只有三五平,但是租金也有300-700左右。
这些房间要么过道只有一米,要么在楼梯下面或者拐角,甚至还有在院子里搭的铁皮房。
看的时候不得不感慨房东的想象力,以及这样的房子都有人住。
但你还别说,真的有。
这些奇葩的房子只要月租在1000以下,都能很快租出去,一般都租给了外卖小哥或者滴滴司机。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一个睡觉的地方就好了。
这么奇葩的房子都能租出快一千,那上海正常的房租到底有多贵?
在上海,青浦闵行这种外环郊区的一室户,也就是大单间都要3000以上,整租的老破小要5000以上。而且2024年开年以来,外环租金甚至还经历了一波上涨。
当然了,和这种短暂上涨相对的是,上海的房租整体来看还是跌惨的。
在上海的16个区中,只有3个区的租金在上涨,其中徐汇普陀的轻微上涨还是因为上个月环比大幅下跌。
房租下跌和共享床铺现象的出现,来源于同一个原因——大家手里没钱了。
近几年来,上海常住人口逐年减少,其中外来常住人口数据下降得更快,而这一批人恰好就是上海租房市场的主力军。
租房的人少了,租房房源却多了。
卖不出去房的中产选择把房先出租,上海的集中式公寓也开始降价,越来越多租房的房源涌入市场,但是越来越多人不买账了,或者说,没办法买账了。
但即使正常的房子在降租,依然有不少打工人选择去租上面那种比牢房还逼仄无比的“房子”。
为的,是为了尽量省下多一点钱。
“共享床铺”听起来不太体面,但是上海内环的房租基本都在5000往上,共享一个床铺,就能省下两三千。
对于那些原本收入不高的外来打工者来说,足够可以了。
毕竟现在很多东西都在默默涨价,对应的就是生活成本的提升,自己能省一块钱,家里的生活开支压力就少一点。
开源节流的道理谁都懂,但对打工人来说实际哪有什么开源途径?他们唯一能做的,其实从头到尾就只有对自己更加抠门的节流。
马桶房、共享床铺,只是其中一种方式而已。
最近几年,大家都喊着降本增效、开源节流,很显然,降本和节流,比增效和开源要简单得多。
而一个公司最为庞大的成本,就是房租和人力。
就像共享店铺从充分利用时间的上上策,变成了节省成本不得不选的下下策一样,企业能够被共享的除了店面,还有员工。
最开始,共享员工也是个好词。
2020年,因为疫情,很多餐饮店的员工没活干,而盒马的配送员太少,最后达成临时共享,这些店员临时被“共享”给盒马当配送员。
这是特殊情况下的权宜之计。
更早之前,2008年金融危机,很多国企为了省钱,也提倡员工之间相互帮助,最后搞起来一个东西叫“工作机会共享”,和现在的“共享员工”可以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前段时间,央视盛赞“共享员工”模式——很多企业和别的公司“共享”程序员或者工程师,只接项目,不和公司签合同。
报道里说,对于企业而言,人力成本得以大幅度降低。
被共享的员工也很高兴,说现在同时在做的项目量有六个至八个,整体收入比之前提高了约40%至50%。
说白了,这种方式,差不多就是传说中的外包。
但它确实是一场三赢。
共享员工的公司可能没那么多活,开不了太多钱,就允许员工“接私活”,这样可以留住员工,保证自身业务稳定进行;寻求共享员工的公司,不需要交社保也不需要缴纳保险,还能找到稳定的廉价外包;而共享员工本身,多做的项目,就可以凭本事多赚到钱,大大提高了自身能力的价值变现。
而这也无形中解决了业界著名的“摸鱼-反摸鱼”难题。
之前上班是给老板打工,摸鱼是王道。
现在接私活做外包,是给自己打工,抓紧时间捞钱才是对自己青春的负责。
但能做到这种方式的,大概也只有这种高脑力职业,在整个职场群体里面还是太过于凤毛麟角,算是最幸运的一批。
更多的企业和员工,只有更加无奈的“优化”。
前有腾讯员工跑滴滴,后有清华毕业生卖猪肉。
总有人在是否脱下长衫之中两难,但要我看,孔乙己好歹还能知道“茴”字的四种写法,大多数人的长衫,脱了也罢。
谁说大厂员工一定比滴滴司机高尚?
能凭本事赚到钱,怎么都不磕碜。
还有一个段子,讲的是从办公室来看,一家互联网公司兴起到倒闭的历程。
最辉煌的时候,能在市中心的写字楼租上整整一层甚至几层,要装修,要吧台,要自动售货机。
后来绩效不行了,只能从市中心搬到三环外,但还是得租上一整层撑撑场面。
接着,一整层其实也租不起了,但是有缓兵之计。大量裁员之后,把空出来部分再租给其他公司,美其名曰利用多余空间。
再然后,连一整层也租不起了,不得不蜗居在小小的一个角落,和别家公司一起wework。
最后倒闭。
现在,段子好像照进现实了——一线城市写字楼空置率越来越高,“共享店铺”却在变得越来越多。
看看北京、上海、深圳的数据,2023年,这三个一线城市的写字楼空置率创下10多年的新高,深圳写字楼的空置率甚至超过了26%。
目测,实际的空置率可能更高。
曾经写字楼里大多数都是互联网公司、科技公司、金融公司。但是现在写字楼里越来越多健身机构、舞蹈机构甚至早教机构。
空置率高不是因为租金高租不起,相反,写字楼的租金也创下了近十年的新低。
深圳写字楼租金价格相比前几年的最高点下跌了近3成,回到了11年前的水平。而北京2023年写字楼租金平均也下降接近一成。
如果看实际成交价格,租金下跌可能更多,北京某些地段的写字楼实际成交金额已经几乎腰斩。
写字楼市场的热度,甚至比住宅市场降温降得更快。
难道大家越来越不需要写字楼了吗?
当然不是。对于企业来说,办公楼其实就是一张名片。
前几年,大家都讲排场,要最豪华地段、最豪华的写字楼,但是现在,剩下的只有“共享店铺”。
最开始,共享店铺其实是属于劳动人民的智慧。
很早之前就有分时共享的餐饮店,早上是包子铺,中午是快餐店,晚上是烧烤摊。
包子铺主打早餐生意,快餐店主打正餐生意,烧烤摊则正好主打晚餐和夜宵,原本三家店需要各自交三份房租,现在只需要一起交一份就好。
前段时间在上海,出现了Manner咖啡和链家中介合作开店,共享门店。
图源:上海链家
一边谈房子一边喝咖啡,看起来是很惬意,但仔细想想,其实本质是因为房子不好卖,只能靠让渡给咖啡店的空间,来省一点成本。
这种“共享”,相比充分利用空间,更多的是出于无奈——没钱了。
前几年,大家都讲排场,要最豪华地段、最豪华的写字楼,但是现在,通过“共享店铺”苟下来,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了。
在生存面前,面子什么的,根本不值几个钱。
这跟上面滴滴司机租马桶房,大学生脱下长衫去送外卖,其实没什么两样。
余华在书里说:
“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这几年的宏观经济大环境如何,大家也都有目共睹,但这只是经济周期波动中谁都无法避免的逆风期。
现在谁都在为活着而拼命,谁都不容易。共享床铺又如何?共享员工又如何?只要能靠本事活着,就是胜利,就有希望。
致敬那些在逼仄困顿的环境中依然努力拼搏、积攒希望的所有奋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