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数字财富领导者

纽约时报万字讣闻:教宗方济各逝世,扭转教会保守风格,强调包容与对边缘群体的关怀,而非教义纯粹

2025-04-22 00:00:17
加美财经
媒体
关注
0
0
获赞
粉丝
喜欢 0 0收藏举报
— 分享 —

纽约时报的作者贾森·霍洛维茨,吉姆·亚德利撰写了教宗方济各的长篇讣闻,详细介绍了这位被看作教会改革者的教宗曲折的一生。

Casa Rosada (Argentina Presidency of the Nation), CC BY-SA 2.0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教宗方济各于周一在梵蒂冈圣玛尔大之家去世,终年88岁。他出身阿根廷平民家庭,是首位耶稣会士出身的教宗,也是首位拉丁美洲籍教宗。

在推动罗马天主教会包容性改革的过程中,他与保守派发生激烈冲突,并长期为移民、边缘群体以及地球健康发声。

梵蒂冈通过社交平台X发布声明,宣布教宗去世的消息。就在前一天复活节主日,他还坐着轮椅在圣伯多禄广场为信徒祈福。

在他12年的教宗任期中,方济各是变革推动者。2013年,他在本笃十六世出人意料辞职后接手一个混乱中的梵蒂冈。本笃十六世被视为天主教保守派的代表。

方济各逐步引导教会走向不同方向,重组领导层,任命许多风格与他相近、强调牧灵与包容的主教。他致力于开放教会,许多普通教徒对此表示赞同,认为教会此前过于封闭,与普通人渐行渐远。

方济各曾向移民、穷人、贫困者,以及遭受天主教神职人员性侵的受害者伸出援手,也接纳被疏离的同性恋信徒。

他走访许多被遗忘和偏远的国家,试图改善与对立的中国政府、穆斯林神职人员及分裂的基督教世界各派领袖的关系。

尽管最初步履蹒跚,但他最终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应对已成为教会生存危机的神职人员性侵问题。他制定新规,追究高级宗教领袖(包括主教)若施以性侵或包庇者的责任。

然而,许多倡导者仍然要求更高的透明度或民事通报义务。

晚年,方济各因膝伤、肠道手术和呼吸疾病导致行动迟缓,先是使用拐杖,后改用轮椅,看似身体虚弱。然而这一印象并不准确。他仍然经常出访,聚焦于非洲被剥削和饱受战争蹂躏的地区,谴责现代殖民者,在南苏丹推动和平。

他打破现状的固执,令自己树敌很多。他撤换梵蒂冈机构中的保守派,限制传统派钟爱的拉丁文弥撒,允许平信徒(包括女性)参与主教会议,允许神父为同性伴侣祝福,并明确表示跨性别者可以担任教父/教母,他们的孩子也可以接受洗礼。

他也没有支持不要给予支持堕胎权天主教政治人物圣体的呼声,包括当时担任总统的拜登。拜登说方济各称他是“好教徒”。

他和蔼的魅力与常带微笑的面容,掩盖了他的另一面。在梵蒂冈内部,方济各被视为意志坚定——反对者称其冷酷——的管理者形象。

他推动教会财政透明化,彻底改革梵蒂冈官僚体系。

意大利人在梵蒂冈的传统权力基本盘,对他那种依靠少数亲信(多为耶稣会士)和直觉的、刻意出人意料的治理方式感到不满。

保守派天主教徒指责他淡化教义,始终不断发起抗议。这些潜在的不满时常爆发,几近中世纪式的分裂与异端争议浮出水面。

但方济各也令许多自由派失望。他们原本希望他能推行进步政策。他对公开讨论持开放态度,为长期禁忌话题提供了空间,包括神父独身制、离婚后再婚者是否可领圣体,以及女性在教会中的更大角色。

他开启了对这些议题的讨论,但往往对重大决策犹豫不前。

2022年,他在圣伯多禄大殿发表演讲时曾说:“我们常如彼得被锁在习惯的牢笼中。我们害怕改变,被习俗的枷锁束缚。”

一种新风格

也许他教宗任期中最令人意外的,就是他竟然成为了教宗。

2013年3月,在本笃辞职后,教宗选举在教廷动荡、权力角力和财政丑闻中进行。本笃是近六百年来首位主动退位的教宗。枢机主教们当时寻求一位有强大管理能力的改革者,但很少人预见到,当时76岁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总主教方济各,会如何将改革热情与亲民魅力结合,在整顿教会的同时推动变革。

他在圣伯多禄广场阳台首次以教宗身份发表讲话时,以一句“Buona sera”(晚上好)打破常规,风格朴实自然。他还开玩笑说,枢机们履行职责选出教宗,“看来他们几乎走到了世界尽头找到了我。”

方济各不仅来自世界的另一端。受拉丁美洲民粹主义背景影响,他看待世界的方式也不同于他的前任。他是首位以亚西西的圣方济各之名命名的教宗。

圣方济各是一位苦行修士,毕生奉献于虔诚与贫困者。根据传统,他曾接受上帝的启示,重建教会。

方济各从一开始就展现了他的谦逊风格。他在当选教宗期间入住的梵蒂冈旅馆亲自结账,出行乘坐简朴的福特福克斯,不住华丽的教宗公寓,而是选择梵蒂冈的招待所。

在圣周,他在一家青少年监狱为一位年轻的穆斯林女性洗脚。

年老体衰后,他也常提到自己的虚弱,呼吁为老年人争取尊严。

他的谦逊令人动容。当被问及一位据称是同性恋的神父时,他回答说:“我是谁,何以能评断?”

这句话登上全球头条,标志着梵蒂冈内部正在发生的剧烈变化。

方济各在教会危机时刻接掌大权。在工业化国家,教会出席人数下降,神职人员性侵丑闻削弱信仰,人们要求女性拥有更大角色,神父人数严重短缺。

而在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尽管信仰仍在扩张,天主教也正面临来自新教福音派和五旬节派教会的激烈竞争。

他很快试图让教会远离如堕胎和同性恋等分裂性话题,转而聚焦气候变化、贫困和移民等全球性问题。

他的首次教宗出访是在意大利小岛兰佩杜萨,那里成为大批穿越地中海的非洲移民的登陆点。

他的愿景在通谕《愿祢受赞颂》中充分体现。此文将天主教神学与环境保护和关怀边缘群体联系起来,同时谴责全球资本主义在剥削穷人方面的过度行为。

他频繁访问阿拉伯世界,支持那里面临迫害的基督徒,努力与伊斯兰世界缓和关系。他不断造访“边缘地带”,这些被忽视的地方和人。

2019年,他曾跪下亲吻南苏丹政府与反对派领导人的鞋,恳请他们实现和平。2023年,尽管健康状况不佳,他仍前往首都朱巴,谴责他们缺乏进展。

“不要再流血,不要再冲突,不要再有暴力和相互指责谁该负责,”方济各在南苏丹总统府的花园中说道,“让战争的时代过去,让和平的时代到来!”

他多次谴责暴力行为。尽管起初在乌克兰战争中不愿表态站队,但之后他表达了对乌克兰的支持。然而,乌克兰官员担忧,他所称的梵蒂冈秘密“斡旋任务”旨在调解战争,却没有明确反对俄罗斯的占领,可能无意中帮助了敌人。

方济各对梵蒂冈的高级神职人员态度尖锐。他曾将教廷层级比作“迟钝、官僚的海关”。他指责某些教会官员自我感觉“不可或缺”,并受到“八卦恐怖主义”的困扰。

他对梵蒂冈领导人的圣诞讲话逐渐演变为直白犀利的训诫,批评教会深受“神职主义”拖累——即“孔雀神父”和“机场主教”自认为高人一等,只在方便时现身,已经与信众脱节。他认为神职主义是教会许多弊病的根源,包括神职人员性侵丑闻。

一些有权势的保守派试图利用这些丑闻打击方济各,指控他包庇因性侵未成年人而被革职的美国红衣主教麦卡里克。这一指控最终被证明不实,但在性侵危机问题上,他确实经历了一段漫长且痛苦的学习过程。

他最初呼吁采取行动,但成效甚微;当危机在他任内再次爆发时,他本能地站在主教一边,并公开质疑一些受害者,从而危及他“弱势群体捍卫者”的形象。

他最终通过承认自身盲点并与受害者对话,重新稳住了立场。他并未像一些支持者所期望的那样,真正追究主教们的责任。但他实施了有实质性的改革,推动各国主教将保护儿童列为优先事项,并做出一项重要措施——下令彻查麦卡里克的晋升过程,最终将责任归于圣若望·保禄二世。

在其他议题上,方济各的立场也时常令人难以捉摸。他反对同性婚姻,却呼吁神父对非传统家庭形式保持接纳态度,例如同性恋者、单亲家庭、未婚同居者等。

他支持同性伴侣的民事结合,但又批准了禁止神父为他们祝福的决定——这一决定后来他表示后悔,并最终推翻。

他称刑事定罪同性恋“并不公正”,但也支持梵蒂冈反对一项旨在扩大LGBTQ人群保护的意大利法案。当德国主教团在2023年以压倒性票数决定为同性伴侣祝福时,梵蒂冈在他批准下进行了压制。

方济各的支持者认为,他的模糊与渐进策略,是为了达成一项更大、更持久的计划——建立一个更具协商精神的教会,将权力从罗马下放至地方主教和神父。

在本笃去世、终结有两位在世教宗这一异常局面后,方济各的支持者本希望他能更加自由地施展手脚。他们期盼2023年和2024年的全球主教会议能带来大胆改变,当时议题包括女性执事授圣、神父独身制和允许神父结婚。

但这一原本可能引发巨大震动的会议却以平淡收场。主教们呼吁赋予女性更多领导角色,但将其他重大问题留待日后讨论。

事实上,方济各最持久的遗产,或许是他对教会神职体系的变革和枢机主教团的重构。这个机构曾长期由本笃和若望·保禄二世任命的保守派主导。

在“人事即政策”的等级结构中,方济各的支持者希望他所提拔的神职人员——以及他们所选出的继任者——能继续走他所开辟的道路。

意大利血统

豪尔赫·马里奥·贝尔戈里奥,于1936年12月17日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弗洛雷斯街区,父母为马里奥·贝尔戈里奥和雷吉娜·贝尔戈里奥,两人皆为意大利裔。

他家前往阿根廷的过程,也成为贝尔戈里奥家族传说的一部分:他们原本订好了“玛法尔达公主”号轮船的三等舱,但由于拖延出售都灵的咖啡馆而错过启程。

然而,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艘船在海上沉没。几个月后,他们乘坐“朱利奥·恺撒”号安全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

豪尔赫是五个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现在仍有一位妹妹玛丽亚·埃琳娜·贝尔戈里奥在世。

成长过程中,豪尔赫深受祖母罗莎·贝尔戈里奥的影响。她在意大利时曾加入天主教行动,这是20世纪20年代反对墨索里尼法西斯政权入侵教会的运动。

法西斯主义的崛起促使全家离开意大利。

在弗洛雷斯,罗莎教他讲意大利语,并带有家乡皮埃蒙特方言,还培养他对文学的热爱。他的父亲马里奥则为适应当地生活,坚持使用西班牙语。

天主教信仰在贝尔戈里奥家庭中是持续的精神支柱。当母亲因妹妹出生时身体虚弱卧床,年仅12岁的豪尔赫被送入一所由慈幼会神父运营的学校。这些神父不仅培养了他对穷人的责任感,也让他意识到自身在改善世界中的责任。

“我几乎是不知不觉地学会了去探寻事物的意义。”他回忆说。

豪尔赫博学、聪明且虔诚,也打篮球,喜欢跳探戈。他在17岁生日还差六周时,正匆匆赶去和朋友见面,在弗洛雷斯街区时,他停在圣若瑟大教堂前。

“我感觉我必须进去——那种你内心感受到却又说不清楚的东西。”他回忆说。

在教堂里,他说自己“感觉有人从内心抓住了我”,带他进入忏悔室。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必须成为神父。”他说。

他经常讲述关于上帝慈悲的故事,描述耶稣通过“慈悲与拣选”(miserando atque eligendo)感召税吏马太的那一刻。

他说,他也感到上主一直在等他,于是将这个拉丁短语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那就是我。”他后来对耶稣会神父、好友斯帕达罗说——斯帕达罗曾发表过对教宗的长篇访谈。“那就是我的感受。”

但豪尔赫对家人隐藏了自己的志向。高中时他展现出理科天赋,母亲原希望他成为医生。他在一家化学实验室工作,也曾在探戈酒吧担任门卫赚零花钱。

1955年11月,高中毕业不久,他终于告诉父母自己要成为神父的决定。他母亲很不高兴,指责他误导了她。

“我没有骗你,妈妈。”他的妹妹玛丽亚·埃琳娜回忆起豪尔赫当时这样说,“我要去学的是灵魂的医学。”

旷野时期

经过13年修行训练,豪尔赫·贝尔戈里奥于1969年被按立为耶稣会神父。耶稣会于1580年随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者来到南美,这些殖民者在罗马默许下征服这片大陆。

不过耶稣会抵制了一些最残酷的殖民暴行,为原住民建立了自主管理的保护区。未来的教宗传承了这种传统:亲近贫苦,尊重原住民,对欧洲扩张保持警惕,敢于抗拒,并对世俗意识形态保持距离。

当贝尔戈里奥神父在36岁时接掌阿根廷耶稣会时,拉丁美洲和天主教会正陷入动荡。阿根廷正经历“肮脏战争”,残酷的军政府在全国杀害和拷打数千名反对者。

拉丁美洲的教会也分裂严重,许多高级神职人员依旧紧贴权贵阶层,而不少耶稣会士则投身于“解放神学”,倡导教会为穷人争取社会变革。

保守派教会领导人则将这种神学批评为马克思主义。其中一位批评者便是卡罗尔·沃伊蒂瓦——这位波兰的反共人士于1978年成为教宗约翰·保罗二世,并任命了一批对解放神学持敌对态度的保守派主教。

贝尔戈里奥神父与阿根廷本地教会的主流观点一致,认为解放神学政治色彩过浓。后来他遭到指责,称他在担任阿根廷耶稣会领导期间,对两位被军政府绑架并折磨的神父未尽全力保护,这些指控后来遭到传记作者和其他人的质疑。

他最终与其中一位神父和解,但另一位始终心怀怨恨。

他在耶稣会的领导工作最终以争议告终。他曾吸引一批热情忠诚的神父追随者,但也结下不少敌人,部分原因是他被批评为专横独断。教会高层随后将他“流放”到德国,之后又被派往阿根廷科尔多瓦,这段时期他后来说是“一段深刻的内在危机时期”。

在成为教宗后,方济各承认,自己担任耶稣会领导时的行政方式并不完美。“我独断和迅速的决策方式让我陷入严重困境,并被指责为极端保守。”他对斯帕达罗说,“但我从不是右派。”

不过,这段“流放”在1992年被打断。当时阿根廷教会一位高层出人意料地任命他为布宜诺斯艾利斯教区的辅理主教。六年后他成为总主教,重点投身贫民救助,召集一批神父专门在贫民窟传教服务。

在2001至2002年的阿根廷经济危机中,他组织设立食堂,将分派到贫民窟的神父人数增加三倍,还建立了学校和戒毒中心,以应对国家服务的收缩。他将主教官邸改成神父宿舍,自己则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教区大楼一间简朴的房间内。每年复活节前,他都会探访囚犯、艾滋病人或老人,这一做法在他成为教宗后依然延续。

他对世俗意识形态和理论的怀疑日益加深,包括对资本主义的怀疑。他认为,左翼意识形态把国家神化,而经济自由主义又让国家失去力量。2006年,在阿根廷独立日的传统天主教感恩祈祷仪式上,贝尔戈里奥总主教当时已是红衣主教,在总统内斯托尔·基什内尔出席的情况下,含蓄地表达了批评。

贝尔戈里奥红衣主教与梵蒂冈的关系也十分冷淡。正如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前新闻官费德里科·瓦尔斯向教宗传记作者艾弗赖说的那样,梵蒂冈“体现了一切他认为教会不应有的东西:奢华、铺张、虚伪、官僚。”

瓦尔斯说:“他讨厌去那里。”

超过75岁的主教退休年龄后,他预订了天主教神学院里一间简朴的房间,打算余生在那里祈祷和沉思,享受他钟爱的马黛茶。

但本笃教宗在2013年2月11日宣布将辞职,改变了一切。这是自1415年格里高利十二世以来首位主动辞职的教宗。

贝尔戈里奥红衣主教飞往罗马,参与选举新教宗。他再也没有返回阿根廷。

意外的教宗

在2005年的秘密会议中,当时当选教宗的本笃胜出,贝尔戈里奥红衣主教排在第二。他离开罗马时,几乎没有理由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当上教宗。他甚至没有表现出对这个职位有兴趣。

随着本笃辞职,媒体开始大量猜测谁会成为继任者,外界普遍认为红衣主教们可能会选出首位拉丁美洲教宗。考虑到年纪,贝尔戈里奥并不在热门名单上。

但随着投票开始,一股支持他当选的力量逐渐形成。许多来自罗马以外的红衣主教对梵蒂冈的运作混乱和罗马教廷的傲慢深感不满。教廷的性侵丑闻应对不力,以及教廷银行正在酝酿的金融丑闻,都让他们对现状失望。

贝尔戈里奥红衣主教以强硬、高效的行政管理风格著称,并坚定主张将权力从梵蒂冈的官僚系统下放至全球主教手中。

在秘密会议开始前,他发表了一场演讲,强调教会有责任走出安逸,走近身体和灵魂的边缘人群,这番话令许多红衣主教印象深刻。

随着投票中他逐渐获得越来越多支持,有目击者回忆说,教宗职位的分量仿佛压到他身上。用了两天时间,在第五轮投票中,他获得超过三分之二所需的77票。

当被问是否接受教宗职位时,他回答:“虽然我是个罪人,但我接受。”

巴西的胡梅斯红衣主教拥抱他说:“别忘了穷人!”

他确实没有忘记。在阿根廷时,“他的教宗任期与过去一脉相承,特别是对穷人的关注。”

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博洛尼亚下城贫民区工作的奥古斯托·赞皮尼神父在2015年对《纽约时报》说。“教会——那些选出他的人——想要变革。他们希望这次变革来自边缘。

但也许他们没预料到的是,当一个人开始从最贫困者的视角看世界时,他会经历深刻的改变。”

2015年,他在一次与意大利记者的谈话中简明扼要地表达了这一观点:“如果不解决穷人的问题,我们就无法解决世界的问题。”

全球力量

方济各迅速确立了自己作为全球影响力人物的地位。

他促成美国与古巴的和解,梵蒂冈外交官也在促成结束哥伦比亚长期内战的和平协议中发挥了作用。在2015年欧洲移民危机最严重时,他将这场危机定义为道德问题,并不断为那些冒死前往欧洲的人发声。

随着反移民情绪和民粹政治在欧洲和美国兴起,方济各似乎与时代氛围格格不入。

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方济各暗示,特朗普“不是基督徒”,因为他倾向于“建墙而不是搭桥”。

特朗普回应说:“一个宗教领袖质疑他人的信仰,这是一种耻辱。我以身为基督徒为傲。”

立场分歧由此加剧。

方济各多次试图反对民族主义,坚定反对以种族、民族或主权为基础的诉求。

他在2021年访问匈牙利时,似乎在批评总理欧尔班,后者常常将其反移民强硬立场包裹在“基督教价值观”名义下。但2023年他再次访问匈牙利时,欧尔班却高兴地宣称,这次访问是对他价值观的支持。

方济各仍不断发声,但倾听的人却越来越少。

梵蒂冈原宗座文化委员会主席拉瓦西红衣主教说,教宗有责任作为“全球良知”,“即使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努力”。

他说,教宗依然拥有庞大的听众群体,“尽管世界正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方济各始终坚持自己的主张,在40多次出访中不断接触身处边缘的信徒。他也努力与其他宗教建立更密切的关系,特别是在天主教徒是少数、面临迫害风险的地区,并多次与穆斯林领袖接触。

2017年,他在开罗出席了由逊尼派伊斯兰教最具影响力的学术中心之一——艾资哈尔主持的会议,并与大伊玛目建立了牢固的跨宗教关系。

2021年,他不顾疫情和安全隐患,冒险访问伊拉克,寻求在穆斯林与日益减少的基督徒社群之间建立联系。

他也为非基督教少数宗教群体的宗教权利发声,包括孟加拉国和缅甸的罗兴亚人,以及伊拉克的雅兹迪人。

在约翰·保罗二世的基础上,方济各将“忏悔”演变为一种外交工具。在都柏林,他承认“爱尔兰教会中负责保护和教育年轻人的人员对他们施加虐待,造成了严重丑闻。”

他为教会在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中的沉默致歉,也为长期歧视和虐待罗姆人表示道歉。在加拿大,他向原住民社区就天主教学校中对其儿童的虐待和不当对待请求宽恕。

2019年从阿联酋返程的航班上,他首次承认神父和主教曾对修女进行性侵。

在全球外交中,方济各有时也与独裁者打交道。

2018年,他与中国政府达成临时协议,结束了关于谁有权任命主教的长期争议。他首次获得中国政府对教宗权威的正式承认,但代价是承认七位此前被逐出教会、由政府任命的主教的合法地位。

这一协议让教会进入了一个拥有庞大人口的国家,在那里,新教徒的增长远超天主教。但批评者,包括一些曾受共产党政府迫害的主教,抨击该协议是“可耻的退让”和“危险的先例”。

他的一些专制东道主也利用他的访问为自身议程和形象服务。但方济各和他的顾问表示,这些风险是值得的,目的是带来希望、寻求突破、修复创伤。

教会内部改革

方济各的真正遗产,也许不是体现在国际舞台上,而是他在教会内部所推动的改变。

约翰·保罗二世和本笃十六世主张将权力集中在罗马。方济各则强调协作和去中心化。他将主教大会(即“世界主教会议”)从过去由罗马教廷主导的宣讲活动,变为拥有实际权力的主教之间的政策协商。

对支持者来说,去中心化带来了他们数十年来渴望的变革希望。而对希望梵蒂冈保持控制的人来说,这是一场噩梦。

在所谓的“礼仪战争”中——即关于信徒祷告方式的争议,尤其是在英语国家长期分裂自由派与保守派的问题上,方济各赋予地方主教自行翻译礼仪语言的权力。

他通过人事任命巩固自己的愿景。他在梵蒂冈的主教部任命了自己的盟友取代保守派,该部门负责选择地方教会领导。他在选择主教时倾向于“牧者”而非“管理者”,倾向于“街头神父”而非“权力掮客”。他更喜欢与人民贴近的主教,而非靠近支持商业利益的天主教组织Opus Dei的主教。

在红衣主教团中,方济各任命了超过半数具投票权的红衣主教(80岁以下),这些人将在未来选出他的继任者。他让红衣主教团变得不那么白人、不那么意大利、不那么代表罗马教廷。

他减少对欧洲的依赖,称欧洲“老化”,也减少对美国传统培养主教的城市如费城的依赖。他从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那些五旬节派和福音派迅速扩张的国家中任命红衣主教,这些地区成为天主教信仰和神职人员增长最重要的沃土,而欧洲的传统天主教中心却面临神职人员的流失。

“你们很重要。”2019年,他对莫桑比克的年轻天主教徒说,“你们不仅是莫桑比克的未来,也是教会和人类的未来。你们是现在。”

虽然推动去中心化,方济各也设立了由九位受信任的红衣主教组成的顾问团,这个团体权力巨大,甚至被赋予重写梵蒂冈宪章的权力。

与过去三十年的教会领导风格形成鲜明对比,他试图重振第二届梵蒂冈大公会议的开放精神。他将召开会议的教宗若望二十三世和教宗约翰·保罗二世在同一天封圣,后来也封圣了执行会议改革的教宗保禄六世。

2021年,在一次与意大利教理讲授人员的会面中,方济各表示:“你可以选择站在教会这边,也就是遵循大公会议,或者你不遵循会议,或以自己想要的方式解读它,那你就不属于教会。”

方济各政治手腕灵活,擅长孤立对手。他没有让主张传统拉丁弥撒的礼仪部门保守派领导人萨拉红衣主教成为“烈士”,而是通过授权副手稀释其影响,之后在萨拉到达退休年龄时悄然接受了他的辞职。

不到一年后,也就是2021年他接受结肠手术出院仅几天,方济各便推出对拉丁弥撒的全面限制。他指出,一些人利用传统弥撒破坏第二届梵蒂冈大公会议的改革,并在教会内部制造分裂。

在关键职位上,他大刀阔斧。2017年7月,他拒绝延长教义部部长、保守派红衣主教穆勒的任期,等同于将其解职。

他将原本反堕胎阵营的核心机构——“宗座生命科学院”并入一个新的教友、家庭与生命事务部,这个部门也反对死刑。2018年,死刑正式成为违背天主教教义的行为。

同年,他在《欢喜与踊跃》这份宗座劝谕中,将对移民和穷人的关怀与反对堕胎置于同等地位。他表示,欢迎陌生人来到门前,是信仰的根本,“不是哪位教宗发明的概念,也不是一时的潮流。”

在教会遥远而资源匮乏地区神父日益短缺的关键问题上,方济各推动的协作式教会结构似乎也准备带来实际改变。他似乎愿意倾听部分主教要求允许按立已婚男子为神职人员的呼声。

神父独身的传统在教会中延续了近1000年,虽然在东仪天主教神父以及改信天主教的已婚新教牧师中存在例外。历史上,教会初期的神父可以结婚。

方济各曾考虑,是否可以按立品格无可挑剔的已婚男子成为神父,以服务偏远地区。“我们需要思考‘经考验之人’是否可能成为选项。”2017年,他对德国《时代周报》说,使用的是拉丁语短语“viri probati”。

2019年,他在梵蒂冈召开亚马孙地区主教峰会。主教们建议他允许按立(注,天主教术语,意思是“授予圣职”)已婚男子为神父。这个提议仅限于南美偏远地区,但若被采纳,将为全球范围内放宽神职人员婚姻限制树立先例。

保守派反对者称这威胁到了神职传统,是方济各为建立一个更具包容性但“纯度”更低的教会而稀释信仰的又一迹象。即便是已退休、长期避免卷入教会内部意识形态纷争的本笃,也在2020年1月参与出版的一本书中发声,为神父独身制辩护。

最终,方济各搁置了这一提议,令自由派支持者失望。穆勒红衣主教欢迎这一决定,认为这可能带来“缓解教会内部派系、意识形态固执与分裂倾向的和解效应”。

反对声浪上升

对方济各的抵制最初是默默的,随后开始抱怨,最终发展为公开猛烈的反对。

他当选教宗不久,梵蒂冈驻外大使向他简报全球局势,建议他在任命美国的主教和红衣主教时尤其小心。

“我已经知道了,”教宗打断道,“反对我的人来自那里。”

几十年来,美国教会一直被文化战争议题所主导。梵蒂冈内部反对方济各的保守派领袖。是美国的雷蒙德·伯克红衣主教,这位教会法专家认为方济各的包容愿景削弱了教义,甚至暗示教宗异端,他制定的法律无效。

方济各将伯克移出主教部,终止了他在美国主教人选任命中的作用。

2016年,伯克与其他几位红衣主教联名发表“疑问信”(dubia),要求教宗就似乎愿意允许离婚再婚者领圣体的立场做出澄清,认为这违反教会法律。

方济各让他们愤怒的是,他根本没有回应。

许多保守派反对者将本笃视为真正的道德权威。在世期间,本笃住在梵蒂冈城一座修道院中,离方济各住处不远,基本履行了不公开露面的承诺,尽管方济各一再撤销他的政策,并明显不喜他偏爱的“高教会”风格与传统主义。

方济各政治手腕老练,常会穿白袍前去探访本笃,这种“和谐”关系后来被2019年电影《教宗的承继》中虚构演绎。

这些纷争多在教会内部,但特朗普在美国的崛起,为梵蒂冈的传统主义势力提供了另一个集结点。由美国和加拿大资金支持的大量保守派天主教新闻网、博客、电视台,持续削弱教宗威望。

2017年,教宗两位亲密盟友在一份经过梵蒂冈审查的期刊中撰文,指控美国天主教保守派与福音派基督徒结盟支持特朗普,称其为“仇恨联盟”。

2018年,方济各批评保守派天主教网络中充斥敌意。

他说:“基督徒也可能被网络语言暴力所裹挟。”

他举例指出,一些天主教媒体发布的恶意诽谤文章,“人们借攻击他人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2019年9月,在前往莫桑比克的教宗专机上,方济各轻描淡写地承认自己面临美国保守派的激烈反对。

他说:“被美国人攻击,是一种荣誉。”

几天后返回罗马途中,有人问他是否担心美国保守派天主教徒持续反对会导致传统派与教会决裂。他说,教会历经无数分裂。

“我祈祷不要出现分裂,”他说,“但我并不害怕。”

性侵丑闻

方济各当选,本被视为教会在性侵问题上焕发新气象的象征——这一问题严重破坏了教会声誉并导致信众流失。

尽管本笃罢黜了数百名神父,但教会始终未解决是否、以及如何追责纵容或掩盖侵害的主教。

2014年,方济各成立了“保护未成年人宗座委员会”,由清理波士顿性侵丑闻、将此事带入国际视野的奥马利红衣主教担任主席。

委员会成员中包含受害者,旨在追究主教对职权滥用的责任,但这一努力最终瓦解。

2016年,方济各发布宗座函《如慈母一般》,尝试运用现行教会法罢免失职主教,但批评者认为措施远远不够。委员会成员因改革进展缓慢而相继辞职。教宗本人对受害者的呼吁似乎也缺乏敏感度。

随后,澳大利亚、德国和美国的调查,揭露了成千上万受害者和数百名施害神父,以及华盛顿前总主教麦卡里克对成年修士和未成年人的掠夺行为。

2018年1月,方济各在访智利时对一名记者关于他2015年任命、被指掩盖性侵神父的胡安·巴罗斯主教的提问,回应说“这些指控全是中伤”。

回程途中他再次表示,“没有证据”,坚称主教是诽谤受害者。

“我也相信他是无辜的。”他补充道。

教会内部也迅速掀起强烈反弹。奥马利红衣主教与他划清界限,称教宗的言论“令幸存者极为痛心”。

在公众压力和内部失望下,方济各反转立场,承认错误并迅速行动。

他派遣梵蒂冈性侵首席调查官前往智利,重启原本陷入瘫痪的委员会。他在致智利主教的一封长信中写道:“我在处理性侵案件中犯下了严重错误。”随后他开始接受智利主教的辞呈,包括巴罗斯主教,并与曾被他称为“中伤者”的受害人建立了联系。

但教会内部的敌人试图以此打击他。

2018年8月,曾任教廷驻美大使的维加诺总主教发表了一封爆炸性“控诉信”,要求方济各辞职,指责他包庇麦卡里克。

他说,教宗是“沉默共谋”的一员,纵容梵蒂冈内的“同性恋势力”。

方济各否认。

“关于麦卡里克我一无所知,”他在访谈中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2019年2月,他召集全球主教在罗马召开史无前例的未成年人保护会议,表明教廷终于将性侵问题作为全球危机看待,而非某一国家或文化的失误。

他发布教会对这一危机最全面的回应性文件,成为梵蒂冈责任的核心文献。

文件要求全球教会官员向上级报告性侵及其掩盖行为。梵蒂冈称这是要将主教问责写入教会法,并统一各国对性侵指控的反应。而在一些主教否认性侵存在的教区,甚至根本没有处理流程。

然而,这一指令直到2023年才被永久保留,且并未要求教会必须向警方和检方报告,这让许多受害者及倡导者愤怒。

梵蒂冈官员则认为,在一些地区,这样的义务可能导致受害者遭到排斥或神父被迫害。

新的开放态度

方济各带给教会最激进的变化,也许正是最简单的:愿意提出问题供讨论,为深远变革播下种子。他在2018年提到“倾听使徒职”:先倾听,再表达。

他曾对斯帕达罗神父说:“反对会开辟道路。我喜欢反对。”

他的前任对异议就不那么宽容。庇护十世清洗了采纳现代主义圣经研究方法的神学家;约翰·保罗二世将神学分歧视为亵渎异端,与教义事务负责人拉青格(后来的本笃)联手封杀持不同见解的神学家。

本笃任教宗后还下令撤换《美国》耶稣会期刊的主编,仅因刊登内容不合保守正统。

方济各未压制异见,相信“辨明”的过程,即在付诸实行前,耐心权衡各种观点和提议。

“领导者不能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在2018年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说。“他们需要说服。”

他的亲密盟友们认为这种缓慢稳妥的方法奏效。

“这十年很密集。”教廷国务卿帕罗林红衣主教在教宗当选周年时说。改革根深蒂固、抗拒变革的罗马官僚体系,“耗费大量时间与精力。”

尽管一些最坚定的支持者担心,他对辩论与分辨的热爱导致整个教宗任期空谈多于实干,但他确实推行了实质性变革,如扩大教会法中对性侵受害者的定义,以及貌似只是官僚调整的权力下放与在美国提拔自由派神职人员等,都有望引发更大改变。

2023年10月,他首次让女性和平信徒拥有投票权的世界主教会议,为女性在教会中扮演更重要角色积蓄动力,并至少触及了如神父独身与婚姻地位等敏感议题,尽管尚未做出政策调整。

几周后,他发布相当于教宗行政命令的文件,允许神父为同性伴侣祝福。

对许多自由派人士来说,这一动力已停滞,承诺的进展并未实现。但在很多方面,方济各愿意讨论曾经的禁忌话题,本身就已经是突破。

如果说教宗任期之初,支持者曾预期出现“方济各效应”,会吸引更多信徒回归教会,那么到后来,他们更现实地认为,他至少打开了曾被紧闭数十年的教会大门。

来源:加美财经

敬告读者:本文为转载发布,不代表本网站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FX168财经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文章或有细微删改。
go